引

当我看到西灵山的活动贴时，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两年前的一个深夜和田老爷一起跑过的那条长长的山脊线。

夜风长袭，草木葱茏，夜跑人的感觉变得很单纯，所有的感官只剩下脚踩着大山，腿扫过草丛和肌肤迎着风这三种知觉。

后来，我只记得在山野里奔跑的豪情万丈，却没有看清山里的花花草草。那天夜里走下西灵山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还会再回来看它。

如今，自从田老爷离开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跑过50公里的山路了，纵情山野的气魄在一点一点地减少。我行走户外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合拍的山友也越来越难寻。

近来很多次进山，都是朋友们想去爬山了就跟我讲，我便找条合适的路一起去放松下心情。

两年后的夏天，这一次我难得主动地想要出发，甚至略显偏执地决定要去看看。后来又和表妹、旺仔一拍即合，一起报了名，静静等待7月的第一场山野之行。

六月底七月初的北京已是盛夏，常常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阳光明媚的日子变得屈指可数。出发前的一天，我们在奥森公园看向日葵，又遇一场阵雨不期而至。

天气预报已经跟不上变脸的夏天。

出发

7月4日的清晨真正到来的时候，我惊喜地发现昨日的阴云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淡淡的雾气笼罩着北京。

出门的时候，我发了消息提醒她们准时出发，毕竟是跟别人活动，时间恐怕不会那么灵活。

表妹到集合点的时候，刚刚七点整，她说今天北京这雾蒙蒙的天气不是特别理想。

随着汽车驶出居庸关，向太行山区行进，能见度逐渐转好。

车子颠簸了一下，我从昏睡中醒了过来，看到车窗外漂浮着的朵朵白云和旋转着的风车，顿时睡意全无。路过一个服务区稍事休息，表妹和旺仔也被窗外的好天气吸引住。

我以前觉得，夏日若有凉爽的晚风吹拂便是最好的时节，今年是第一次发现夏天的白云竟然也这么治愈。

像白色的棉花糖不掺杂一点儿杂色，浑圆的外形没有一个冷峻的棱角，轻盈柔软的样子惹得人恨不能摘下一朵才可以解心头的欢喜。想来也难怪宫崎骏的漫画故事大多发生在夏天。

九点半，我们来到了山脚下，海拔大概米，一下车就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还真有点儿凉！”穿着短袖的旺仔说到。

“是有点儿冷……”表妹只带了一件风衣，此时有些担心天气转阴变冷，对旺仔说：“你要不要把外套穿上？”

旺仔不太在意，她觉得一会儿走起来就热了。我接过来说：“夏天还真的是要爬米以上的山啊。我这里还有厚衣服，不用担心。”

和队伍的其他人打了照面，他们有些羡慕地对我们仨说：“你们三个真年轻啊！”……“还在上学吗？哈哈哈……”

“哪有，我们都工作了！”

一位大姐抬眼看了看旺仔，继续说：“反正看着真年轻，尤其是这个小姑娘。”

我自嘲道：“原来，我这是沾你们俩的光了。哈哈哈，要是单看我自己，那就不再年轻咯！”

旺仔早就见怪不怪，对此不以为意，悄悄对我和表妹说：“在五台山上，还有人说我是高中生呢！”

进山

等了十分钟，大家都收拾妥当，领队带头进山。为了绕过瞭望塔，领队带队切上一个陡坡，走到山脊却发现走错了，再绕回原路，披荆斩棘地浪费了小半个小时的功夫。

我担心旺仔和表妹心里不悦，便悄悄对她们说：“刚才走到一半儿，我就觉得方向有问题。不过，领队走错路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难免的。”

但旺仔和表妹并不在意走错了路，反倒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呢！”

绕过检查岗，领队又交代了几句：“大家都有轨迹，一会儿上山之后，快的快走，慢的慢走，不用等也不用追，晚上七点下山就行。”

说罢此话，我们三人跟着领队走在队伍的最前，不知不觉甩开了其他人几百米的距离。不过，大家都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我和表妹感叹这次进山的队伍，大家体力都差不多嘛。

领队在感慨另外一件事情：“天气真的太好了，今年来的这11个人都是好人啊！去年我来的时候，又是风又是雨的，队伍里肯定有个坏蛋，让大家一起遭了报应！”

我们哈哈大笑：“这真的是无法拒绝的好人卡！哈哈哈……”

走在高山草甸上，看着头顶上的白云朵朵飘过，天真又烂漫，好像是快放的动画小片。

眼前的层峦叠嶂向远处延伸，白云投射出斑驳的光影，一块深绿一块浅绿，无穷无尽。更远处的东灵山则笼罩在云雾当中，久久不见真容。

走到山脊上，风开始变得越来越大。走到一条高压输电线下，那座铁塔在风中凌乱地摇曳着，似乎摇摇欲坠。旺仔的短袖逐渐抵抗不住山上的风寒，加了一件单冲继续向前走。

随着海拔逐渐升高，花花草草们变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陌生。队伍里有两个山友，拿着一本植物手册和一只手机，一边走一边查。他们总是走走停停的，似乎不是来爬山的，是来做植物考察的。

我们都觉得这种旅行也很有趣，但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仍然只是看花和拍花，亦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倒也乐在其中。

山是一座山，路是一条路，因为人不一样，旅行也因此各有滋味，岂不是各自美哉。

再向前，穿过一片随山势起伏的大草甸，鲜花在风中摇曳生姿，头顶的蓝天白云也变得越来越纯净。我们看了一下时间已是正午，便请求领队停下来休息，欣赏风景。

领队满口答应，我们在一块平整避风的石头上坐下，架起手机拍延时摄影，以远山为料，以白云下酒，简单的午餐变得美味极了。

金莲花

领队说：“你们看这草甸，风景可比小五台漂亮多了。尤其是这里的金莲花，是正金色的，比小五台的好看。海拔得爬到米的时候才能看见。”

午饭吃毕，我们三个和领队继续先走一步。表妹忽然看到几枝黄色的花，惊呼起来：“快看，那是不是金莲花了？！”

领队坚定地回答：“那个可不是！”

我解释道：“那是野罂粟。金莲花不是黄色的，是金色的。”

“不过，这种花也挺漂亮的。”表妹依然心生欢喜，我们却对金莲花越发期待。

然而，不知道在哪个转角，我们三个没有跟住领队，误闯进一片高大的杨树林。

身边忽然没有了扎人的灌木丛，在树影斑驳的森林里走起路来，变得很舒服。也不顾及路线是不是正确，就大阔步地走了起来，享受着这段林荫小路。

旺仔时不时地查看当前海拔，心里期待着爬到米时，不知道会在哪里出现的金莲花。

海拔来到米时，我忽然在路边几米之外看到一朵金灿灿的金莲花独苗，便呼唤她们来看：“你们徒步不能只看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

表妹说：“我们哪像你闲庭信步，光走路都累得够呛了。”

旺仔则调侃道：“好一个凡尔赛臣！哈哈哈……”

再向前走，又出现几株开得更大的金莲花，我们干脆停下来欣赏拍照。

当阳光透过树杈照射在金莲花上，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芒，一朵小花在暗色调森林中显得格外耀眼。当它随风摇曳起来，我竟然在脑海中浮现出花仙子跳舞的画面。

表妹说：“哇，瞬间觉得刚才的野罂粟不美了，哈哈哈……”

看过金莲花之后继续向前，我这才发现走错了路，沿着一片松林重新切回正道时，被松林里的小虫子一顿围攻。我笑称：“估计那几朵金莲花，可能只有咱们三个见过。”

“被你这么一说，倒是挺有缘的。”

我由此忽然想起关于金莲花的一段流传在五台山的转世传说，于是，一边走一边讲给两人听。讲完故事，我忽然觉得此行竟多了几分特别的浪漫，愈发怀念刚才的几株金莲花了。

沿着山脊路过一株孤独的松树，我目测了一下说：“旺仔，那棵树刚好是你的两个高啊！”

“哈哈哈，这一定又是缘分！”

翻过一个小山头之后，很快看到了几百米之外的领队，我们走错路的心情终于安定下来。待我们走近之后，才知道他在那个垭口处的树林中看到了更大片的金莲花丛。

我们三个也循着花迹一直走到森林花海中。

只见在茂密的树林深处，那暗绿色的草丛中，一朵朵金莲花挺拔着笔直的身姿，整整齐齐地散落在每个角落，金色的身躯显得格外突出。

它们均匀相隔，遥相呼应，好像是落入凡间的精灵一样。

当我们蹲下身来，看着这些金莲花随风摇曳，这一幕像是丛林里的萤火虫在起舞，又像是天上的星星在眨眼。

虽然世间花海无数，但我们都觉得眼前这种繁盛而不密集，美丽却不妖娆的金莲花田，可谓是独一无二。

“太美了，太美了！”

“没有办法形容了，拍照都拍不出眼睛里看到的美！”

我们的感叹声此起彼伏……

我们都看呆了，过了好久才起身离去。

领队用对讲机告诉后面的队友金莲花的位置之后，便带着我们沿着一条乱石路，向山顶继续走，此后遇见的金莲花只是星星点点地出现了。

登顶

领队说，这些松动的石头是几亿年前的火山石，但我们只觉得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十分难走。

不走石头路的话，就要走进杂草丛里，一直走在前面的表妹此时突然害怕有蛇，便叫我走在前面。

爬到山顶之后，当我们以为已经爬到最高峰的时候，诧异地发现灵山主峰仍然在两公里之外，此时的南灵山和西灵山都在目力可及的范围之内，看起来更是遥不可及。

再次追上领队的时候，领队也说时间来不及了，估计最多到灵山主峰就得返回，另外两个山就不去了。

一听说到灵山主峰都有些困难，我们三个开始加快速度登顶，不想留下遗憾。好在高山草甸上走起路来，比在树林里走路要轻快得多，速度自然不慢。

最后这段路上，我又意外地发现了野生韭菜，便薅下来品尝，味道还不错。

我想起旺仔一直声称那种长相很像花菜的草也能吃，便怂恿她：“旺仔，你赶紧尝尝那‘野生花菜’能不能吃，万一能吃咱们就带点儿回去。”

旺仔笑着说：“万一不能吃，你们就得带我回去了！”

“我在五台山的时候，就说过这话。你看，那时候你要是尝了，现在就知道了吧！”

……

爬到最高峰——灵山主峰——之后，周边一众山峰都变得矮小了。我看着西灵和南灵，两年前的画面又丰富了一些。

当时还是打着灯和玛尼堆拍的合影照片，我和田老爷在玛尼堆下躲着风吃了那天的第一餐。

那晚天色很黑，除了山的轮廓什么都看不清，我们也只顾着向前奔跑。直到在一个陡峭的丛林中“屁降”下来，才迎来了日出……

我们看了一下时间，决定放弃南灵和西灵，就地拍拍照片，休息一下就开始返程。

另外四名队友，把背包放在半山腰也很快赶了上来，还有三名队友干脆不打算上山了。

“彦臣，你快来，这样，这样给我拍一张……”

“臣哥，我要一张背影照……你看，那个小姐姐好会摆pose！”

旺仔不禁笑道：“哈哈哈，咱们都能指挥摄影师了吗？”

一通拍照之后，又拍了合影，大家纷纷抓紧时间下山去了。

下山

虽然是原路返回，但因为我们上山的时候多次没有走正途，很多地方完全没有印象。直到我们走到那棵相当于旺仔两个高的树时，我们才恍然发现曾经走过这里。

我笑称道：“旺仔，这就是你的姐妹树了。来，你也像它一样，把手指向同一侧，我给你们拍个合影！”

“行嘞，这下子记住它了！”

返程的路，大家走得都很快，我们三个几乎一路小跑着向下冲，一心只想赶在天黑之前下山。

当表妹发现终点看似很近又遥遥无期的时候，在最后几个起伏路段，突然泄了劲儿。旅程的最后，总是热切地期待着结束，而不是再去期待遇见什么。

一段旅程的好奇心，就像是水壶里的水一样是固定量的，出发之前是满怀期待的，随着旅程不断向前，水越喝越少，好奇心也越来越少，直到最后没有了旅行的兴致。

七点钟不到，我们三个第一批下了山，表妹和旺仔在草丛中采了两把花束带回家。

而我坐在回程的车上看着夕阳西下，又感觉到了一丝散场的落寞。

突然想起新海诚漫画里的一句台词——“我活在我的时间里，她活在她的时间里，因此我们时间交错的瞬间，对我而言比任何事物都要宝贵。”

未完……

还

有

彩

蛋

……

……

《灵山花草不完全不准确记录手册》

照山白：杜鹃花科，有毒

野罂粟：和罂粟不是一回事儿

小丛红景天：和做药材的“大花红景天”同科同属

写完了，

有意思，

P.S.

望月尘

Yann：

有时胡言曾经，有时乱语现在

千万不要信我，有思考就好